说到日式阴翳建筑美学,除了家喻户晓的推拉门和障子,还少不了日本组子那种利用光影变化展现的繁复之美。组子,全称組子細工(くみこざいく),是一种独特的日式木工技法,不用钉子等连接固件,完全使用木头制作出令人赞叹、精细绝美的装饰艺术品,在光影变化下,呈现日式特有的阴翳之美。今天,匠恒就带大家走进组子的光影世界。
组子是什么
组子细工是日本传统的精细木工技术,将直径约为几毫米的细小木片组装起来,组合成精致细密的图案,用作屏风、拉门、栏杆、背景墙等装饰。不使用钉子等固件,由手工完成全部开槽与拼接。每块木头的凹槽和孔洞,每个木片的厚度和尺寸误差都被控制在0.1毫米以内。
如此精巧的制作工艺搭配日式传统纹样而形成的艺术品,体现了日本人的认真细致和对技艺的追求。日本的组子细工技艺传承至今,在计算机技术与设计美学的加持下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在新世纪再次大放异彩。
组子的历史
组子的历史摆脱不了中国建筑及木工工艺的影响,大约1400年前,佛教从百济传入日本,一并传来的还有建造寺庙所需的工具和建造技术。汉唐时期的建筑技术如窗的形制(窗棂)等也一并传入日本,成为日本木工技术和组子细工的启蒙。
组子原始技术的萌芽则是从飞鸟时代(592年-710年)开始,彼时尊崇佛教的圣德太子在日本各地大兴土木,建造了46座寺庙,至今在日本仍被尊为 "工匠之神"。日本最早的组子原型就在法隆寺的金堂・五重塔・中門等的栏杆纹样「卍崩し組み子」上。
法隆寺的栏杆纹样
接着,受汉唐窗棂和屏风的启发,组子也开始被用在天花板附近的「欄間」上。自镰仓时期(1185-1333年)以来,这种木工工艺经过长期探索,逐渐向如今的精致细腻的方向发展,成为异于中国传统榫卯技艺的「組子細工」,即组子是制作而成的装饰艺术品,而细工则是支撑它的木工技艺。
「欄間」可以说是最早的组子
在室町时代(1336-1573年),开始出现了用组子装饰的屏风和推拉门等其他配件。直到江户时期,组子设计更加复杂与多样。组子发展至今,已经有超过200种的不同纹样设计,以工匠们浸淫多年的娴熟技术,来创造浓淡光影的空间装饰,感受季节的自然变化,使它成为感受日本建筑独特技能的宝贵物品。
日式组子细工
而中国的木工榫卯技术的发展,相较之下更为庄重大气,起承转合皆沉稳。在明代形成了与之不同的另一种技艺【攒斗】——攒接与斗簇。【攒接】:将小料用榫卯结构连缀在一起的方法。【斗簇】:接合的小料上面有时要雕刻各种各样的花纹,并再次组合,这种接合方法叫“斗”。因为斗接合的小料通常是一簇一簇的,所以也叫“斗簇”。攒斗技术被广泛用于家具及建筑装饰上。
中式冰裂纹攒斗
中式攒斗家具
组子的使用场景
组子及其技艺如今不仅用于推拉门窗装饰,还可以用于各种空间以打造丰富的光影变化及色彩浓淡,可以说,现代设计为组子技艺注入了新的活力,打造了现代摩登的日式传统风格。
推拉门、推拉窗
背景墙、天花板
屏风
灯具装饰
组子的图案纹样
与中式木工的榫卯拼接不同的是,组子由外框与拼花组成,通过在菱形或方格的外框(地組)中填入拼花(葉組子)。利用木质的柔韧与精确的计算,从而形成美丽繁复的图案设计。
组子的外框
组子的外框大致分为两种类「菱組子」与「格子組子」,具体分三种:方格外框「枡格子」、菱形外框「菱」、以及三角形外框「三つ組手」。
这三种外框是组子细工中的基础模样。四边形与三角形的精密排列组合,是数学之理与自然木材的相互碰撞而体现出的严谨之美。一些复杂的外框及花纹也是由这三种外框演化而来。如「三重菱」和「千本格子」等,横纵之间的光影变幻体现传统的日式优雅美学。
组子的拼花图案
组子的拼花图案则多种多样,大多采用日本传统纹样,寓意着幸福、吉祥、健康、丰收、繁荣和长寿等。从每种纹样的名称和来源,可以了解组子不仅是精细绝美的装饰物,也同时承载着人们对幸福美好的祈愿。下文列出了几种具有代表性的日式传统纹样以供参考。
麻の葉(あさのは)
麻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无需费心照料并且生长得笔直且快速,4个月就可以长到4m高。所以自古以来,麻叶就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力,人们为婴儿穿上带有麻叶图案的衣服以希望子孙能够健康成长,并驱灾辟邪。另外,平安时代的佛像装饰中也常能看到麻叶图样。
胡麻(ごま)
在古代日本的景观中到处都有桃红色胡麻花盛开的场景。胡麻在日本是代表了健康和长寿的药物,纹样以胡麻横截面干净利落的直线为特征,同样代表了对使用者健康长寿的美好祝愿。
桜(さくら)
樱花盛开、飘落的美丽情景,和日本特有的物哀审美让它作为日本的国花广受欢迎。日本人对樱花有着特殊的感情,转瞬即逝的美丽在组子上得到了永恒的保留。樱花本身也代表了新的开始和丰收的美好愿望。
蜀江(しょっこ)
由《三国志》中蜀国锦织纹样演化而来,取“蜀江锦”中的蜀江二字为名,以八角形图案构成。“八”是吉祥的数字,紫禁城中也有八角形的格子图案,寓意浪漫圆满、婚姻和谐、延年益寿。
竜胆(りんどう)
龙胆是平安时代女性喜爱的植物,出现在《源氏物语》和《枕草子》等文学作品中。龙胆花是高贵的紫色,花语是「爱悲伤的你」、「诚实」、「正义」和「宽容」。龙胆纹样也被用作家居和服装的图案,其美丽的设计就像嵌在圆中的星,营造出华丽的空间。
籠目(かごめ)
龙目纹样是参照竹篮的编制方式,形似六芒星,曾作为护身符使用。即使在今天,伊势神宫周围的石灯笼上也有龙目纹样的印记。寓意阴与阳、光明与黑暗的对立与和谐,可以驱除邪气,保佑平安。
七宝(しっぽう)
七宝是佛教用语,指金・银・琉璃・水晶・珊瑚・玛瑙・珍珠七样宝物。吉祥图案七宝,由圆无限重叠连接而成,生生不息,中间部分犹如闪耀的星星,重叠部分则似花瓣,让人不禁联想到子孙繁衍、富贵繁荣和家庭圆满。
青海波(せいがいは)
青海波是日本人喜欢的一种吉祥图案。名称源自于日本传统艺术「舞楽」中的曲目,文学作品《源氏物语》中也有光源氏跳青海波舞的场景描写。海浪的形状酷似扇子,广阔且绵延不绝,象征着人们的幸福生活能够永远繁荣持续。
亀甲(きっこう)
龟甲纹样来源于象征长寿的乌龟的六边形甲壳,同时象征财运。并且,单纯的龟甲图案通过进一步发展,还派生出在六边形里加上花纹的「八重里花龟甲」、「七宝龟甲」、「樱龟甲」等形式多样的图纹。
派生的其他龟甲纹
组子的尺寸
组子以「片」为单位,每片组子都可以选择不同的边框尺寸和图案尺寸。
边框尺寸
组子的制造商目前提供三种边框尺寸:30mm、16mm和12mm。组子的边框越细,约给人精致纤薄的质感。
图案尺寸
组子的图案尺寸(以每个正六边形计)一般分为两种:标准尺寸(86.6×100mm)及大尺寸(173.6×200mm)。
标准尺寸(標準)
标准尺寸是传统的日式尺寸,可以充分体会「和」空间的细腻精致与优雅。
大尺寸(大柄)
大尺寸是标准尺寸的两倍,即使从远处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图案纹样,因此可以在大空间中使用,以强调显示图案纹样的视觉感。
组子的制作
随着科技和数字化技术的发展,传统的组子制作技术也迎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电子商务、软件设计、网络会议等,给组子匠人的精湛技艺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提案与设计
如今的组子设计灵活运用CAD、AI和CG透视等软件,在计算机中设计出复杂的组子图案,使得顾客提前看到利用不同颜色木片的成品组子图案及效果展示。
制作工具
确定好了图案设计后,便是外框与拼花木条的制作。外框与拼花木条的尺寸经过精密的数学计算,组子所有的木条尺寸必须确保精确,因为即使0.1mm的误差也会导致拼合不佳。
如此高精度的制作作业,就要用到专用的组子设备如葉鉋、裁板引、双白引等,以确保尺寸和角度严丝合缝。即使是日本,也只有专门的木工商店和工厂才有制作及售卖。
材料选用
因为组子高作业精度的缘故,所以组子用木的要求较高。首先木材要柔软、木质细腻有弹性,方便加工并留有弹性空间完美匹配拼合图案。其次木材需要无色差无木节等瑕疵,以使拼花的图案统一,方便不同颜色木条拼出需要的颜色过渡及变化。所以常采用桧(ヒノキ)、松、杉等优质木材。
组子的制作
我们以最简单的「麻の葉」的制作过程为例,讲解一下组子的制作过程。首先是外框「三つ組手」的制作与拼接。
接下来是拼花的制作。
最后是外框与拼花的拼合。
最后用一张动图回顾一下整个制作过程。
最后进行打磨、上油等操作以提升质感并延长组子的寿命,装裱边框后就可以进行交付了。精巧细致、纷繁复杂的整张组子,就是这样由职人一个一个的手工拼合而成,蕴含着日本人特有的细致严谨和对美的不倦追求。
结语
组子细工,以精美的“组子”为表,传达日式“细工”的严谨与细致。在21世纪的日本,依旧有一群追求木工技艺的匠人存在。在惊叹于日本组子的艺术之余,匠恒也希望这篇文章能够让我们反思和思考中国传统木工技艺的弘扬与发展。